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祭

楔子：
最近的身體不太聽使喚，右手會不自覺的顫抖，手掌還慢慢浮現出「６６６」的文字輪廓，不過，我想那應該是血管吧？
至於晚上，常常作些怪夢，像是被鎖在一個密閉的房間之類的夢，或者是夢到自己在類似地獄的地方遊走，這都還好，重點是我還常常夢到我殺了人，還以喝人血為樂，行為與撒旦根本無異……阿修羅。


第一章：
夏夜裡的蟲子，總是有些吵雜，對一個高三的準考生而言。
煩啊！怎麼總覺得日子越來越悶呢？有點一個頭兩個大的感覺。
「林同學！上課請專心點好嗎？」國文老師在台上嚷著。
很奇怪的是，最近右手常常莫名其妙的抖動，沒有原因。
「林同學！老師在叫你有沒有聽到哇？」老師在台上繼續嚷著。
玻璃窗上映著我的樣子，卻覺得自己跟鏡裡的自己，不很協調。自己的眼神，似乎流露出一股很深很深的黑暗，自己都覺得自己的眼神很陌生。
「林同學？林同學！」
「啊？」原來老師是在叫我啊？
「『啊』什麼？給我罰站！上課怎麼這麼不專心啊？」老師放大了音量。
「站就站！你吼什麼？」我突然大聲反駁。
老師愣了一愣，連我都察覺有點不對勁──我是從來不頂嘴的，怎麼今天例外？
沒多久，下課鈴響。
「你給我小心點！」在離開教室前， 國文 老師落下這句話。


我是住校生，晚上的這堂輔導課一結束，便重獲自由之身。
「喂！你是不是怪怪的啊？沒看過你兇老師耶！你小心國文被當掉。」那個一直像是我老弟的死黨在一旁說著。
「管他去的，反正我就算乖乖聽課還不是被死當。」我擺了擺手，無奈的樣子。
「喔～」他一副有所領悟的樣子，接著說：「不管那些了，我最近又看到了一個新的超自然科學發現……」他的嗜好是讀一些神學、哲學、玄學、超自然科學的書籍，每每一有心得感想便向我發表長篇大論，現在我可沒心情陪他耗，於是擺了擺手叫他閉嘴。
他在班上沒什麼朋友，或許他唯一也是最好的朋友就是我了，他就像是我的親弟弟。不過巧的是他跟我同班就算了、座位在我旁邊就算了，連住宿都同房間，還睡在我的上舖，真的是有點巧得太誇張。
在回宿舍的路上走著，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，「最近我的右手常常在抖，是怎麼樣啊？」我問他。
「嗯……說不定是你的右手裡面寄生著什麼東西之類的吧？像是……」我不得不佩服他的想像力，不過我想我問錯人了，他總是說些我聽不懂的東西。
「要不然就是有什麼東西封印在右手裡──」
我大吼也岔斷了他的話：「閉嘴！受不了你平時就這麼囉唆！少說幾句會怎樣？啊？」聲音大到連我自己都被嚇到。
奇怪？我火氣怎麼這麼大？平時我很少發脾氣的，就像上國文課時一樣，怎麼脾氣變得如此暴躁？
「對不起，我不是故意的，不知道為什麼就這樣大吼大叫……」冷靜下來後，我說。
他像是被嚇到的孩子，有點驚魂未定的樣子：「沒關係啦……沒關係……」
我說最近自己怪怪的。
他看著我的眼睛，然後說我的眼神泛出些許的殺意。
「我……問你喔……你有沒有覺得……自己的身體不太受到自己的……控制？」良久後，他問。
我說有一點，最近感覺總是怪怪的，還跟他說手上浮現出怪怪的符號，說著說著我便亮出右手手掌上的符號。
他的表情由驚魂甫定轉變為很凝重、有點扭曲的臉。
「怎麼？」我問。
「最近……會覺得晚上睡不好嗎？」他反問我。
「不是很好耶，最近常作惡夢。」
他直盯著我看，越看，他的表情就越不對。
「像是……自己變成殺人的嗜血惡魔之類的啦……」我補述。
聽完後他的眼睛瞪的更大了。「這下子糟糕了……」他喃喃自語著，眼神透出一股惶恐。
「到底怎樣啦？你會不會太緊張了啊？」
「……沒事，沒事。」他頓了一下，「我先去辦點事情。別想這些了，也別太擔心我，我會因為你的友情而存在的，答應我要好好的保重自己．．．」他握著我的手，表情很慎重的說著。
「嗯？怎麼說得一副你要死了的樣……？」還不等我問完，他調頭就逕自走了，頭也不回。
就這樣走了。


第二章：
我想起剛認識他時──
他是轉學生，一個很自閉的轉學生，常常自己一個人窩在角落讀自己的書，與班上的同學也甚少交談。至今還是如此，除了跟我。
當初認識他的時候，他正在學校一個很陰暗的角落裡──自殺。我看見他的時候，他正把農藥瓶放到嘴邊。
我阻止了他。
他告訴我，他幼年因為親哥發瘋，亂刀砍死了父母，好在鄰居趕到一棍狠狠的打死了他哥哥，他才倖免於難。
這是我認識他的時候，後來他還一直說我長的很像他哥哥發瘋前。他總是說哥哥對他很好，但是一連串古怪的事情發生後，個性便走了樣，沒多久就像中了邪似的殘暴不仁，甚至惡殺父母。
我忘了當時我說了些什麼，但是我說服了他好好的活下去，也帶他慢慢走出陰影。他就像是我親弟弟，常常黏著我，形影不離。
他總說自己這條命是我撿回來的。


晚上回到宿舍後，吃過宵夜、洗完澡、刷過牙，卻發覺那傢伙還沒回來。
「怪怪的，人呢？……」我看看錶，晚上十點，宿舍也快熄燈了，那傢伙跑到哪去了？人呢？人呢？平時他這時候早就窩在床上了啊！他是個乖乖牌，雖然有點自閉，但是從沒翹過課也沒遲到過啊！
我通報宿舍長，四處廣播也找不到人，沒有任何回應。
因為警衛並沒有看到任何人離開校園，所以宿舍長跟我還有三、四個成人開始在學校四處找尋他的下落。
很不幸的，都沒有找到，整整一夜都沒找到。
他人呢？人呢？到哪去了？夜都這麼深了他會跑到哪去呢？
搜尋的時間拖得越長，我的右手就顫抖得越厲害，心跳也隨之加速。
我很擔心那傢伙會做出什麼事情來。當我在他失蹤前的那一小段時間，我就覺得他的表情很古怪，說的話也讓我摸不著頭緒，似乎在向我隱藏些什麼……我越來越不安，右手很激烈的抖動著，內心深處有一股強烈的黑暗席捲上來，如一張血盆大嘴要把我徹底吞噬，而我卻手無寸鐵，任由擺佈。
有點反胃……
接著一陣暈眩，我便不省人事了。


睜開眼，我躺在一間陌生的房間，室內的燈光很昏暗，還有一扇被封死的窗跟關上的木門。四周沒人，我看了時間應該是大白天了，外頭卻還沒天亮，很深的黑暗。
我想起那傢伙失蹤的事，想出去找他，想問問情況。一下了床，沒穿鞋子的腳可以清楚感覺到地板的冰冷，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直透了上來。
木門鎖住了，把手也是鎖死的，沒有鑰匙。
「那傢伙回來了沒有！」我對著門大聲問道，卻沒有任何回應。
我敲了敲門，門後是沉默。
「讓我出去！讓我出去！誰鎖的門？」
門的一端仍然不語。
咿──是木門被打開的聲音，我退了幾步。
就當我想要奪門而出時，卻傳來一個熟悉卻有點憂傷的聲音。
「哥，沒事了，沒事了。惡魔已經被封印了……」是的，這個聲音絕對是失蹤的他。他的人就在打開的木門後，但是他所站立的背景卻是一片黑暗，似是懸空。他的容貌很清晰，但是感覺卻很飄忽，就像他隨時會隨風飄逝似的。
當我開口問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，卻發現他似乎聽不到我說的話。當我想走到他旁邊，但我的腳卻沉重得無法移動；舉起手想伸向他，但雙手怎樣也不聽使喚。
「哥，你所在的世界是無法與我的這個世界交談的……」他看著我，悠悠的說著，語氣很輕很淡。
就算我再大聲、再用力的嘶吼，他似乎都沒聽到。只是淡淡的說：「哥，我是聽不到的，別白費力氣了，靜靜的聽我說。」他嚥了一口口水：「惡魔借體成形是有前兆的，掌心會有『６６６』的數字、手臂會顫抖、身體會不聽使喚、常常做些惡夢……這些都是前兆，若是能及時封印住，就會沒事了……當時就是沒及時封印，爸媽才會死的……」他越說越小聲，頭也低了下去。
「什麼意思？」看著他，我大吼，但他似乎仍然沒有聽到。
很無力的，他抬頭看了我一眼：「再見了……」


第三章：
「等等──！」我驚醒，發現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，不再是剛剛那個詭譎的房間，卻有一種很熟悉的陌生。
原來這是一場惡夢，卻是很真實的惡夢，真實到我差點分不清哪個才是現實的世界。
「你還好吧？」是宿舍長，他走到我的床邊。
我一把抓住宿舍長的衣襟：「他人呢？你們找到他了嗎？」
宿舍長搖了搖頭，一臉沮喪的樣子。
「還沒找到？我要下床！我要去找他！」
宿舍長雙手壓著我，叫我不要再鬧了。
「為什麼？為什麼？我要找他啊！放開我！放開我──」
「冷靜點！你冷靜點！」他大吼著。
我呆愣了幾秒，喘了幾口氣。
「到底是怎麼回事？宿舍長？」情緒平靜了許多後，我問。
「………」
「怎麼回事？」我提高音量。
「嗯……他走了……」宿舍長回答。
「走了？走去哪？」我頓了一下，突然憶起夢中的場景：「你不要跟我說他是……『死』了？」
宿舍長默默的點了點頭，我卻完全愣住了。
半晌，我說不出半句話。
…………
「怎麼……死的？」有點猶豫，我問。
「自殺……」宿舍長回答得很小聲，幾乎是氣音。
愣了幾秒，我可以聽見我近乎撕裂的嘶吼：「不！不可能！好端端的怎麼會去自殺？不可能！不可能──」
宿舍長壓制住我因為激動而掙扎的身體，直到我回復平靜才緩緩放開。
良久不語。
後來宿舍長告訴我，在他失蹤的隔天早上，也就是今天早上，他被發現陳屍在頂樓一間從未開啟過的房間，反鎖著。法醫推斷斷氣的時間大約是在凌晨零點左右，也就是我昏倒後一小時，右手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痕（我沒記錯的話，他是左撇子。），奇怪的是死因不是失血過多而是心臟麻痺。
那個房間被佈置得如同一個小型的祭壇，陰森而恐怖，他的屍體倒臥在地上的血泊之中，房間裡類似供桌的桌子用血寫著像是咒文的符號。
宿舍長的話好像很熟悉，我似乎在哪裡聽過──


「我跟你說喔，我最近在書上有看到一種儀式。那種儀式是拿來封印惡魔的，用鮮血的力量來囚禁惡魔，是一種以鮮血獻祭的契約儀式。」
「喔？有這種東西？」
「聽說若是惡魔的力量越大，獻祭的鮮血就要越多，甚至是祭司的命。」
…………
──是的，這是他對我說過的儀式，一種血腥又殘忍的儀式。
後來宿舍長對我說些什麼我再也沒有聽進去。


逕自走出了宿舍，望著夕陽，我發現我的右手不再顫抖，掌心上「６６６」的文字輪廓也消失得無影無蹤，這是代價吧？這樣值得嗎？就算我再像你的哥哥、就算我救過你的命，但需要這樣回報我嗎？那些徵兆說不定只是巧合啊！如果是假的，那你死得不是很不值嗎？為什麼？你就這樣走了？難道只有這種封印的方法嗎？沒有其他的方法了嗎？為什麼這樣選擇？為什麼──
我哽咽。
「我不這麼做，你會墜入阿修羅道、變成惡魔的。跟我哥哥一樣……殺死全家……」遠方，夕日西沉的方向傳來他的話語。
「…………」我默默低頭。
但是，你答應過我要好好活下去的……你失約了……失約了……






評語: 陳瓊薇老師

本篇小說以教室、宿舍、校園情景等尋常場景綰合古代神秘宗教傳說，連結現實與虛擬的情節，使小說的背景具有創意，令人驚艷；其中，第二章以回想筆法串連時空，補敘前因，以時間今－昔－今的變化，成為小說的主體結構，尤其第二章後半部以虛筆寫夢境來交代封印解除，模糊卻真實的夢境，虛虛實實，更增強小說虛幻的特性。
作者在故事的鋪陳上頗見精心設計，努力經營伏筆，情節推展愈見明朗；此外，本篇作者將現實世界中令人畏懼的「見血」，以古代的、宗教的、神秘的儀式帶出，成為封印惡魔、對抗邪惡的方式，反而使「血」此一元素成為強大力量。
但本篇小說仍有著些許缺失，特別是在人物的經營上較為薄弱，相對來說，作者對於配角的性格、興趣及背景尚有描摹，卻對主角的形象著墨不多，人物形象略為扁平，是可以再努力的部份。
小說的創作要顧及多方面的發展，無論是主題、情節、人物等缺一不可，本篇作者有相當的描述技巧，惟作品主題的重量與思想內涵上可以再加厚，更能見到作品的份量。